当我们谈论网红建筑时，我们究竟在谈论什么？
Yard House Studio，2014年 ©David Grandorge
随着社交媒体逐渐兴起，人们开始对网络爆款趋之若鹜，网红奶茶店、网红小零食、网红博主等成为绕不开的话题。我们的生活逐渐被类似的“网红文化”吞噬，连建筑也不例外。越来越多的爆款建筑成为社交网络上人们争相拍照的热点，打卡过网红建筑的你觉得网红魔咒是好是坏？
近年来，“网红建筑”一词随着Instagram、Pinterest等社交网络的流行成为人们生活的焦点之一。据《泰晤士报》报道，在每年涌入伦敦数以万计的游客中，至少有75%以上的人会去网红建筑景点拍照留念。
以位于芝加哥千禧公园的著名雕塑《云门》（Cloud Gate）为例，但凡去过芝加哥的游客，大多都与这件由英国艺术家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设计完成的公共建筑艺术作品合影过。别致的形状与精心打磨、光滑可反射天空的材质，使它在刚刚建成时便声名远扬。
美国《时代》杂志将这件非凡的建筑艺术品称为当年的十大建筑成就之一，并赠予《云门》“游客磁铁”之称。确实，千禧公园的中央常常聚集着成千上万的游客，只为打卡并亲眼一睹其风采。
这件抽象派的不朽之作在引发热潮的同时，也使建筑师们挖掘出设计新思路。于是，越来越多拥有大胆几何形状、令人着迷色彩的建筑出现在我们身边，并一跃成为分享量奇高、适合自拍的网红建筑。
但这些由建筑师们设计出的完美自拍“背景”对建筑设计本身以及城市到底意味着什么？今天，时尚芭莎艺术便为你解析网红建筑，并探讨它会将设计师与我们带向何方。
网红建筑的起源
虽然网红建筑一词刚衍生出不久，但这一概念在建筑界并不陌生。最早出现的“爆款建筑”应是由世界顶级设计师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创作的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
这座举世闻名的建筑位于西班牙一个人口稀少的小镇上——毕尔巴鄂市。因受洪灾与经济危机双重打击，这个失业率高达25%的小镇一蹶不振。于是，当地政府试图将毕尔巴鄂打造成旅游城市，以便重振经济并复兴城市形象。
为了吸引更多游客，在反复权衡后，毕尔巴鄂市政府决定与弗兰克·盖里合作，为小镇增加一座有分量的地标性建筑。果不其然，这座技术复杂、表现力极具艺术感的建筑刚一落成便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无法计数的艺术、建筑爱好者从各地赶往毕尔巴鄂，只为亲身领略它的神奇与魅力。
据统计，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建成第一年便吸引130万游客，为当地政府带来超过4.5亿美元的经济效益。在开放23年后的今天，它带来的收益仍占本市经济的25%，也依然是毕尔巴鄂市市民的精神支柱。
以“网红建筑”吸引游客且大量提升当地经济效益这一空前绝后的现象，被哈佛大学的建筑教授们称为“古根海姆效应”。虽然这种模式对于大多城市来讲难以复制，但用吸引人们目光而提升自身知名度的经济适用性公关法则，却在社交网络兴起后被广为运用。
从最近刚席卷各大网站的纽约新地标The Vessel，到Pinterest首页分享量最高的未落地建筑之一Tehran Eye，无一不将其设计者推向事业新巅峰。Tehran Eye的设计师Farshad Mehdizadeh曾公开表示，因作品在社交媒体上被疯狂转发，他获得了更多、更珍贵的工作机会。甚至很多知名甲方也排队多时，只求得到这位新兴建筑师的设计方案。
2012年，英国评论家欧文·哈瑟利（Owen Hatherley）曾在《摄影师画廊》上大胆称赞：“现代建筑是第一个真正向市场推销自己的建筑……人们已经习惯通过照片推销自己的建筑作品，而互联网更是加强了这一点。”
确实，在网红建筑风靡全球的今天，各大建筑事务所，无论大师级还是初出茅庐，都建立了属于自己的Instagram账号，希望通过蓬勃的互联网媒体为自己带来更多可以实践设计理念的绝佳机会。
面具之下
尽管热爱视觉艺术且追寻潮流的年轻人与新兴建筑师们在社交媒体上彼此受益，但这看似美好的网红面具下却隐藏着很多潜在的致命问题。比如，大量到访的游客常常给很多网红建筑的使用者与当地居民造成困扰，而由丹麦著名建筑公司BIG设计的8字符（Big House）便是最佳案例。
这座平面呈数字八的建筑集合了购物区、商务办公楼与住宅等元素。因颠覆传统建筑模式与别致形状而堪称杰作的它，每天吸引着无数游客。然而，住在8字符中的居民却因那些无视建筑本身功能，只顾拍照、打卡的人们感到不堪其扰。事实上，这种情况几乎发生在每一个网红建筑景点。
另一方面，建筑师们逐渐习惯并依赖运用社交媒体的力量吸引大众。于是，有些建筑事务所便在这条路上走得过远。为了尽力抓住人们的注意力，部分设计师将建筑的娱乐性推至高潮。
这些渴望受人关注的建筑师们，意图用精巧细腻的图案与别出心裁的材质诱惑住高度视觉化的网络用户。而这其中的部分材料非但不环保，后期又需花费大量人力与资金进行维护与修补，完全推翻了建筑界创造“可持续性”作品的良苦用心。
除此之外，建筑设计被照片扁平化这一议题也在建筑界引发大量争议。以尤哈尼·帕拉斯玛（Juhani Pallassmaa）为首的建筑评论家将其称为完全灾难性的现象。
帕拉斯玛认为，这种将三维结构简化成二维的行为，实际上是当今社会过分依靠视觉的一大结果。他曾提出：建筑学被三种力量威胁，其中之一便是带有操控性的唯美倾向，而这正是大多建筑师们为推销自己作品所作的行为。
帕拉斯玛在其建筑著作《肌肤之目》中写道：“这使建筑失去其身为艺术的自主性，它关于本原的意义，以及作为综合性艺术的地位。”
评论家安娜·卡琳娜·扎塔琳（Ana Karina Zatarain）也曾犀利指出：“这种现象将当今社会的最大问题——享乐主义与自恋文化推向巅峰。人们忽略了建筑几何构成与象征的意义，忘记用心、用感官体会空间。”
Tim Spicer Architects，The Shoreham House，2019年
事实上，互联网媒体的兴起对建筑的负面影响这一议题在业内已经争论了十余年，甚至更长。不可否认的是，社交媒体与快速的生活节奏使我们成为高度视觉化的奴仆。人们渐渐只会被那些拥有光怪陆离、五光十色外表的网红建筑吸引，却逐步失去感受空间魅力的能力。
但也正是社交网络拉近了建筑与人的关系，使得大众对那些堪称艺术品的建筑更加热血、好奇。或许建筑师们应当理性地摆脱所谓的“网红魔咒”，在创造令人惊叹、具有视觉冲击力作品的同时，能通过考虑建筑中时间、氛围、记忆与人文等因素为其注入灵魂。
让·努维尔（Jean Nouvel），阿布扎比卢浮宫，2017年
这样的作品便不再是Instagram上一张张空洞的自拍背景板，而是真正能使人慢下脚步的“感性”建筑空间。而作为观众的我们是否也该对其产生敬畏，在到访时适当地放下手机、闭上双眼，用心与感官去体验这些设计师们精心打造的空间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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